这位同性恋大师，为何登上政府黑名单
作者| 柚由
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他被称为“前苏联最后的传奇导演”，以四部长片扬名国际，也是影史上最具个人特色的导演之一。旷世的民间传说神话、间离的叙述手法、隐晦而深远的象征，他的影像传达着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民族文化的厚重。跌宕起伏的牢狱之灾在他的履历里划下传奇一笔，不可承受生命之殇为他的艺术提供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他是谢尔盖帕拉杰诺夫，那个不在乎名利和争议，只想顺流而下把梦做完的吟游诗人。
-------- 诗 人 降 临 --------
帕拉杰诺夫1924年1月9日生于前苏联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父亲是个古董商，母亲是当地的美女，都是亚美尼亚人。他从小就显示出对色彩的敏感和天神一般的绘画天赋。除了绘画，他就对电影和音乐有着浓厚兴趣。中学就进入音乐学校学习声乐和小提琴，也会参与演出戏剧。当时，他的戏剧教授就发掘了他惊人的天赋，并提点帕拉杰诺夫向电影领域发展。
1945年，21岁的谢尔盖求学于莫斯科，进入俄罗斯电影学院（VGIK）导演系学习拍片，这是他一生的转折点。在多文化融合的环境下成长，异国留学的漂泊经历和艺术熏陶，让帕拉杰诺夫过早地用新颖的方式去思考。
▲俄罗斯电影学院
俄罗斯电影学院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著名电影学校，为欧洲大陆贡献了大批电影大师。学生时代，帕拉杰诺夫成为老师杜甫仁科的助手，杜甫仁科是苏联“诗电影”的鼻祖，塔尔科夫斯基和帕拉杰诺夫都得益于他的教诲。帕拉杰诺夫拍摄了毕业短片《摩尔达维亚的仙女传说》而崭露头角。
1951年，他在莫斯科和一个靼旦大学女生结婚，但妻子却因为意外事件而被杀害。帕拉杰诺夫于是在第二年搬到基辅，进入基辅的杜普仁科制片厂，同别人合导了两部片子。1954年，在杜甫仁科的电影实验室里，他拍摄了现存最早的短片《安德里耶什》。但他并不满意，这部作品与后来创作的零散短片都被他称为垃圾。
▲帕拉杰诺夫眼中的“垃圾”《安德里耶什》
终于在1958年执导自己的第一部长片《第一少年》，那是一部有关爱情的音乐喜剧。这期间，他有了第二次婚姻，对象是个外交官的女儿。1964年，帕拉杰诺夫在基辅拍摄了著名的《被遗忘的祖先的影子》。电影参加了阿根廷马德普拉塔影展，赢得最佳导演和评委会奖，接着被选参加旧金山、罗马、蒙特利尔的影展。影片在莫斯科的一间大电影院放映时，观众都颇为赞赏，尽管如此，并无法使此片作更大范围的发行。
-------- 牢 狱 之 灾 --------
塔尔科夫斯基曾经问帕拉杰诺夫：成为导演我还缺少什么？帕拉杰诺夫对他说：你缺少牢狱之灾。早在进入大学的第二年，帕拉杰诺夫与一群第比利斯的同学因夜晚荒唐行径及同性恋嫌疑被捕，这是他首次尝到牢狱之灾的味道，自此仿佛烙下了毕生的病根。
▲《被遗忘的祖先的影子》剧照：水中幻影，仿佛我们从未分开
影片《被遗忘的祖先的影子》的成功为他带来巨大的声誉，同时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电影根据一部乌克兰民间史诗改编，大胆、独特、又令人吃惊，常被拿来与开创苏式电影风格的《战舰波将金号》作比较，这部作品颠覆了前苏联电影传统，因先锋大胆的姿态，令古板的电影局领导无法接受，同时，他公开声援被逮捕的知识分子，于是帕拉杰诺夫不幸登上了政府黑名单。
1968年，帕拉杰诺夫回亚美尼亚拍摄《萨雅诺瓦》，这是一部天才杰作，整部电影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很快受到当局的关注，被强制重新剪辑，改名为《石榴的颜色》重新放映。此后，帕拉杰诺夫多次公开声援被官方逮捕的知识分子，终于把自己也拖入险境。
▲《石榴的颜色》剧照：今后我如葡蔓蜿蜒生长
1973年12月，从莫斯科旅游归来的帕拉杰诺夫，在苏联当局判决下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劳改营服五年苦役。莫斯科电影界在圣诞节获知他被捕的消息，隔年年初，此消息被欧洲报纸转载登出，帕拉杰诺夫被控同性恋罪名。
同时，盗印的《石榴的颜色》版本被偷运出国，引起国际关注，一群折衷的欧洲著名艺术家、电影导演、社会活动家组成了一个营救团为帕拉杰诺夫据理力争，其中包括了 伊夫·圣洛朗、戈达尔、特吕弗、路易·马勒、布努埃尔、费里尼、安东尼奥尼和塔可夫斯基，然而收效甚微。即使这样，帕拉杰诺夫还是在监狱里度过了可怕的四年，提前一年获释。他后来将他的提前获释归因于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阿拉贡、其妻俄罗斯人特里奥莱和美国作家厄普代克的努力。很可能是苏共中央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等人在会谈以后，阿拉贡提出的释放请求。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和帕拉杰诺夫
帕拉杰诺夫在后来的一次访谈中说，在我最艰辛的时候缪斯拯救了我。1977年，帕拉杰诺夫出狱了，但他被要求放弃心爱的电影艺术创作。他四处请求争取，期盼能再站到摄影机旁，可得到的都是搪塞之辞。1982年，他又在老家被KGB（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逮捕，控告他用几壶酒贿赂官员让他的侄儿进大学，所幸入狱半年多即被释放。11个月后他获释了，不久被开除出苏联电影工作者协会。
帕拉杰诺夫返回到第比利斯，但是当局仍然禁止他拍摄电影。这期间他创作了很多伟大的拼贴画。试想如果他不是个电影导演，他依然会成为一名不朽的画家。1984年，勃列日捏夫政权垮台，局势开始有了变化，苏联的政治逐渐松绑，他才有机会拍摄20分钟的短片《苏拉姆城堡的传说》。本片在1986年参加鹿特丹影展，大受好评。此时他已定居在埃里温，拍摄机会源源不绝。
1987年的《吟游诗人》受邀伦敦及纽约影展，并在1988年第一次获准出国参加鹿特丹影展。迟来的荣誉对于已迈入老年的他似乎带点苦涩。在格鲁吉亚知识分子的请求下，政府终于允许他拍摄作品，可《苏拉姆城堡的传说》距离他拍摄《石榴的颜色》已经是15年之后了。
帕拉杰诺夫说， “一个法院以 超现实主义者的罪名判处我，说我把这个社会看成了个妖怪。把我看作是巴黎圣母院顶上的狮头、羊身、蛇尾的吐火妖怪，有着厚猪嘴和大蹄子，面朝巴黎的上空。或许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妖怪，面对着令人无限神往的新的一天。”
-------- 莫 逆 之 交 --------
帕拉杰诺夫那结合了诗歌、绘画、民族风的独特影象风格，使他与塔可夫斯基比肩，成为苏联电影史上两朵异样的艺术奇葩。他之所以能和老塔相提并论在于：他们的电影都是把俄罗斯传统的抒情诗融入影象里，成就诗的影象。此外，两人也都乐于采用非传统叙事。
然而，在整个电影风格上，帕拉杰诺夫离传统更远，更狂野，也更倾向绘画。记忆中，塔可夫斯基的诗意是基于宗教，是通过剧中人物的自我牺牲和救赎，来拷问人生于世的苦难，而帕拉杰诺夫的诗意是基于民族，是通过高加索传说的再现，对民族生存道路进行追思。
▲神秘而又诡秘的高加索山
学生时代的二人就在电影学院师从杜甫仁科，结下不解之缘。作为同时期苏联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他们都在时代环境中被锤炼，新鲜的求知欲成就了他们“诗意”的表现手法。帕拉杰诺夫出道要比塔可夫斯基早，但却是观看了塔可夫斯基的《伊万的童年》而决定从现实主义题材转向诗意电影，并取得巨大的成功。
▲启迪帕拉杰诺夫的《伊万的童年》
在帕拉杰诺夫七三年被判决前三天，塔可科夫斯基曾向乌克兰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致信说：过去十年，帕拉杰诺夫只拍摄过两部电影《被遗忘的祖先的阴影》和《石榴的颜色》。它们先是影响了乌克兰，然后波及苏联，最后影响了全世界。在艺术领域，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替代帕拉杰诺夫。他有罪，因他的独一无二而有罪。而我们也有罪，因我们没有每日念及他、没有发现一个大师之重要而有罪。
1986年，帕拉杰诺夫根据诗人莱蒙托夫的传说拍摄了短片《皮罗斯马尼主题上的蔓藤》，他把他的这部作品和长片《吟游诗人》一起献给志同道合的塔可夫斯基。流亡海外的老塔客死他乡，去世的时候心中始终郁结着浓浓乡愁。两个朋友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却是心神相通的挚友。“一想到塔可夫斯基就使我痛心。”他为塔尔科夫斯基没有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创作才能而痛心，为这位苏联电影的杰出人物最后客死他乡而痛心。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因肺癌病逝于巴黎
法国《解放报》向他问道：“是什么促使您不断地拍摄电影？” 帕拉让诺夫答道：“我想在艺术中延续塔尔科夫斯基的生命。”
长期的牢狱生活摧残了他的身体，在癌症面前，帕拉杰诺夫没有流露出绝望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刚刚再生不久的艺术生命如何尽可能长地延续下去。他让人们在病床前架上电视摄像机。镜头前，帕拉让诺夫讲述自己的艺术观点和影片构思，直到说话困难，仍不愿停止。
谢尔盖·帕拉杰诺夫于1990年7月20日离开人世。 在他去世后，费里尼、玛西娜、贝托鲁奇、意大利作家莫拉维亚等人都表示了深切哀悼和万分悲痛。在他去世的第二天，法国电视台称，世界失去了第七艺术最后的天才中的一位。他的家乡也为专门为他修建了一所博物馆。在一封发往俄罗斯的电报中写道：世界影坛失去了一位魔术师。他的灵柩被移往亚美尼亚伟人纪念馆，沿途有五万多人追随他的行列。
▲帕拉杰诺夫：谁试图模仿我都是错误的
马塞洛·马斯楚安尼他曾于80年代拜访过 帕拉杰诺夫，后来马塞洛和 费里尼、贝尔托鲁奇共同提出： “谢尔盖·帕拉杰诺夫的死使电影失去了他的魔法。”对于名利，帕拉杰诺夫生前曾表示：“我不需要那种肤浅的荣誉。我的所有电影只有一样是相同的： 风格上的相似。 我的生命陈述得足够了。 我不想找个学校教课， 谁试图模仿我都是错误的。”
作者| 柚由；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ChrisKi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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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6年9月：被遗忘的帕拉杰诺夫
09.20 19:30 乌克兰狂想曲（1961）88min + 我是帕拉杰诺夫（1990） 24min
09.22 19:30 被遗忘祖先的阴影（1964）97min
09.24 14:30 石榴的颜色（1969）79min
09.27 19:30 苏拉姆城堡的传说（1984）88min
09.29 19:30 吟游诗人（1988）73min + 帕拉杰诺夫：安魂曲（1994） 57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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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片场 是导演们最美的绝唱
Dying in the Cinema is the biggest dream for moviegoers,
As dying in the set for directors is the most beautiful wish.